13号具体是什么,朋友中没人知道,有人说那是一个组织,有人说它是指一间房,也有人说它是一件兵器,甚至有人说13号是一个人,虽然关于13号的形态众说纷纭,但对于它的理解大家却有一个共识,这是一个蔑视人类道德的存在。
13号之所以神秘并不是因为找不到亲历者,反而,很多人在经历过它之后活了下来,但这并不能解开13号的秘密,因为所有活下来的人都变得行尸走肉,只有身体幸存,他们嘴里唯一清晰的词就是——13号。
上段文字是我某年记述,现在再看,自觉可笑,人真是自大且狭隘,总是把周围圈子当成整个世界,我的朋友中没人知道13号,我便以为天下人皆不知,实是可笑。
在写下上段文字不久,我受雇去杀一个小镇富商。那时我尚有余财,生活无忧,便决定给富商一个自辩的机会。
早年,一个前辈跟我说,杀手,要么无情之极,要么仁义始终,断不可畏人言仁义,畏生死无情,这是大忌,我是凡品,终是做了那个“断不可”之人。
富商开始辩白,自古以来,礼教,政治皆是重农抑商,所谓三教九流,士农工商,商人商事都是末流。但正是商业导致了社会分工,因此才导致财富的积累,社会的进步,人民的富足,国家的。。。。
我忍不住打断道,说重点。
商人看了我一眼,唯唯说道,那些农人一方面嫉妒我有钱,一方面又看不起我,所以要弄死我。
我问,难道你就没有错吗?
他答,我不该露富,也不该教他们的孩子何为商业,最不该就是后者,这害的那些孩子被送到了13号。
听到13号,我不自觉一惊,往日传闻掠过心头,我忽略任务,问道,你知道13号?
商人说,知道,本地人都知道。
我来了兴致,问他,13号是什么,在哪儿?
商人说,13号是间房,在小镇往北临沂山四民庙。
我说,说细节。
商人反唇道,你不是说要说重点吗。
我说,这个细说。
商人来了兴致,说,那我就给你讲讲。
说着他拉我坐下,命下人沏了壶茶,端了盘瓜子,让我先抓一把,自己又抓了一把,往嘴里送了一粒。
诸事完毕,他开始讲述,我就来好好给你讲讲商业是如何促进行业分工的。。。
我吐掉嘴里的壳说,不是商业,是13号。
商人也吐掉嘴里的壳说,哦,对,对,13号,这13号在小镇往北五里的临沂山上,山上有一庙,叫做四民庙,庙的住持法号慈报,俗名杨永兴,小时候,父母叫他狗蛋,隔壁王叔叫他二狗,他最喜欢和盲人李奶奶家的小狗玩,那狗通体白色,名却叫小黑,可见是李奶奶给起的。李奶奶并非天生的盲人,三十余年前,李奶奶被搬起来的石头砸了脚,为了治脚,在刘半仙处寻得偏方,吃完瞎了眼睛。刘半仙原名陈富贵,早年嗜赌,有一天突然跟村里人说预感到自己将有血光之灾,说完又去赌博,欠下巨款,无力偿还,被人打断双腿,从此瘫卧于床。村里人见他预言成真,都觉得他很神,于是他便有了半仙的名头,他由是改姓不换名,做起了相师。平时替人看相测字,兼卖治腿的膏药,号称无断不续。半仙有一子,名叫陈大头,这大头。。。。
我越听越远,出言制止,还是说13号,说杨永兴吧
商人瞅了我一眼,吐了吐壳说,这不就快到了吗,别急啊,心急吃不了豆腐。
我纠正道,热豆腐。
商人说,一样的,说这陈大头有一天去灯市看戏,不小心踩了杨永兴一脚,而且自己并没感觉,也就没有道歉,这杨永兴却觉得这一脚是蓄意而为,无奈自己不是大头对手,便忍了下来,但愤懑之情始终无法排解,心中郁结越结越深,于是他也就成了今天这种人。
我问,哪种人。
商人说,弄出13号的人呗。
我问,那13号里到底藏着什么。
商人说,藏着杨永兴心里的那只脚。
我正色道,别文艺了,到底有啥?
商人道,不知道,刚才这些故事都是我听来的。
我听完没有忍住,打了商人一顿,打完之后神清气爽。
我决定自己进山探个究竟。
我伪装成香客进庙拜祭,看到了杨永兴。
在我早先的想象中,杨是一个面目狰狞之人,他左脸会有两个刀疤,一道斜向左下,一道右下,呈交叉状,右脸脸皮有一颗大痣,痣上两根毛,一长一短,眼睛一明一瞎,嘴角一高一低,面皮一坑一凹,胡须延伸到脖颈,眉毛斜飞入发髻。
但眼前这人却是一个满脸笑容,和善可亲,放在人群中就无力分别的普通人。
我谨慎之心有所懈怠,杨永兴见我更添几分亲切,拉着我说,想必你是来看13号的,我带你去。
我大惊,问道,你怎么知道?
杨永兴仍是笑着,说,我这虽托言为庙,但并未塑金身菩萨,对于那些找我的农人,我就是他们的神,他们希冀我拯救他们染上商瘾的子女。他们是来拜我,而你明显不是。
我一阵愕然,他拉着我往里院走。
他带我在一间屋前停下,我不看也知,这必是那恶名昭著的13号,我甚至感受到一股阴气欲破门而出。
我定了定神,抬头一看,门上赫然写着——14号。
我一时呆住。
杨看出了我的疑惑,解释道,13号天雨漏水,我便把治疗仪挪到了这里。
我点了点头,原来如此。
杨说完推开房门,并无阴气扑面,房中只有一床,床头两条由屋顶垂下的铁链,此外别无他物,虽是如此,我仍凝神聚气,严正以待。
他看出了我的紧张,说,你多虑了,且不说我不会免费给你施用此法,就是用也得等到雷雨之夜。
我不解,问,为何。
杨说,一则无用,二则无用。
我说,请解释一二
杨说,先说这一则,我治疗之人必须是家人至亲带来的,比如那些染上商瘾的孩子,都是家人捆来的,所谓杀人易,诛心难,我这儿也一样,让他们屈服一时容易,一世却难。我的治疗就是彻底诛了他们的心,让他们的父母亲手且一次次送他们感受肉体至痛,而此法最伤的不是体而是心,纵然以后肉身可愈,心却已残。而你不符此条。
再说这另一则,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事,生不如死才是,我这仪器便是依此道而设。你看这床头左右两根铁链,此乃陨铁所铸,下端连银针,上端连屋顶引雷针,到了雷雨之夜,闪电由引雷针导下,用银针左右刺入人的太阳穴,雷电过身,生不如死,此法最妙的地方在于这陨铁所含杂质高,引雷电能力并不强,所以人也不会被击死,死人于我总是一件麻烦的事。
他说着,笑意从眼角溢出。
我听了心惊,喃喃道,这便是江湖中最神秘的13号。
杨说,什么神秘,只是那些江湖人懒而已,他们觉得事不关己,就无甚所谓,若是我威胁到他们,我这13号早就没了。
我说,言语间,你似也自觉干的不是什么好事。
杨笑着说,功我罪我,其唯春秋,我的行为,朝廷支持,农人拥护,我有何愧。
我问,可是那些孩子呢?
他嘿嘿一笑,并不多言。
忽然他笑意转邪,口中呼哨一声,我暗叫不好,正欲发作,便被四周跳出的大汉摁住。
杨永兴一脸阴邪看着我,笑道,我看你面相不过二十,你也是个孩子吧,嘿嘿嘿,我喜欢。
他朝摁我的人使一个眼色,说,带他去13号。
此篇写于2016年9月20号